黄龙中寺在当初规模最为宏富,楹联匾额应当不少,可惜留存下来的不多。
民国《松潘县志卷五·坛庙》载有中寺殿内柱上木刻长联一副:
名山初辟化成新,入其中,慧日长光,须识皈依有地;
彼岸诞登尘劫远,当此际,法雷丕震,要知及第何人。
对联题字:“康熙庚辰孟秋月。山阴周文英题”。庚辰为康熙三十九年,即公元1700年。周文英,祖籍永嘉,康熙九年(1670)武进士,民国《松潘县志卷六·宦迹》有传:
周文英,字谓轩,山阴人,武进士。康熙三十五年授松潘副总兵。礼贤下士,奏请保举沿边俊杰,以登仕版;修葺明伦堂,振兴教化。崇祀名宦。
此联借用了不少的佛教术语,不仅对黄龙沟的宗教道场作了基本的描绘,也表达了自己由此而来的人生体悟。“名山初辟”,这一话语似乎揭示了一个关于“黄龙”历史的重大事件,那就是“黄龙沟”伴随着清初也就是周文英在任时期可能有过的一次整修而第一次越出宗教朝圣的边界进入到文人视野当中,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绮丽的世界完全是一个新开辟的天地。在周文英的视野中,这一天地具有着浓厚的佛教色彩。“慧日”是指佛慧如日,能照破一切无明生死痴闇,“慧日长光”,正是对黄龙沟或者黄龙寺所具有的浓厚的宗教道场意义的揭示。因而,这上一联就是在说,名山初辟,踏入其间,感受到佛慧如日,长久光照,正是皈依(归向、依靠)而获得解脱的地方。“诞登”,即登上,“诞”为语助词,如明代陈汝元《金莲记·湖赏》就有“妾身拟入空门,顿把红妆净洗。师父诞登觉岸,还须宝筏相招”的句子。“丕”就是“大”的意思。因而,这下一联就是在说,进入黄龙沟,踏入黄龙寺,就如同登上彼岸,远离红尘劫世,当此之际,佛法如雷,大震人心,摇动无明,法芽如草芽之闻春雷,茁壮生长,由此感悟到那在名利仕途上所获得的荣光是何等的虚幻。这是一处能够让人沉静下来而不再浮躁的地方。“要知及第何人”,是何人呢?真的是“我”吗?这就把佛教“万法皆空”的思想蕴涵于其间。
今中寺有匾额二。门楣上的匾额为:
海天佛国
匾右题“黄龙胜会之吉”,左题“癸酉年古松众善信敬献”。此癸酉年可能为1993年。
二楼屋檐下的一块匾为:
清静自然
匾中竖题小字“黄龙中寺”,匾下竖题有人名六,从右至左为“广东黄云鸿、马秀明、陈凤兰、董熙兰、洪光珍、李德珍”。其中“董熙兰”可能就是主持重建禹王庙的那位当地老人“董西兰”(80岁)。匾右题一小字“献”,匾左题“己卯年季夏月,萧培筠书,蔡金儒刻”。此己卯年可能为1999年。
这两块匾,一佛一道,正是中寺原本状况的写照。虽然原来的寺庙已经不存在了,但寺庙所承载的信仰与崇拜的观念、思想依旧留存于民众之中,因而,他们一如既往地将这样的匾额挂到了本教形制的寺庙上,将其改造为一多宗教多民族文化共存的文化景观。
“海天佛国”是极言佛国之广大,如海如天,包容万物。这既是描绘中寺原本的规模宏大富丽,又是在显示黄龙沟这一宗教信仰与崇拜的道场的恢弘壮阔,更是在讲述无边而广大的佛法精神或者思想。
“清静自然”则是典型的道教思想。“清静”不是对世界的整体描述而是基于对世界的理解所作出的关于立身存世之原则的选择。道教秉承道家以一种对立统一的结构模式来理解世界,在此观念下,世界是清与浊、动与静的统一体,在“天地不仁”(《老子》第五章)的意义上,二者没有高低与优劣,但这种“超然世外”的态度则又在形式上同“清”“静”相类似,于是,道家与道教都以“清”“静”为“世界”根本,《老子》第四十五章就说,“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把“清静”视为人生社会行为的基本取向与准则。《清静经》也说:“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所谓“天地悉皆归”,可以理解为“天下安定”的政治社会意义,但更主要还是个人意义上的“与天地一体”“与道合一”,对此,元代道士李道纯就曾明确指出,“清浊本一,动静不二,流虽浊而其源常清,用虽动而其体常静。清静久久,神与道俱,与天地为一”。因而,“清静”乃是道教徒修行的基本取向,是同其人生信仰(长生久视)直接相关联着的。因而,在内丹术兴起之后,这一“清静”原则自然就和内丹修炼结合起来,依然成为古代道教后期的基本原则之一。当然,“清静”的意义并不仅仅局限于道教的修行,在社会政治理论、道德伦理、认识论等等领域里面我们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因而,“清静”原则实际上也是中国古代思想观念的重要原则之一。
“自然”同样如此,既是道家道教的基本思想与原则,同时也是中国古代思想观念的重要思想与原则。就其在道家、道教思想观念体系中的位置而言,“自然”应当还在“清静”之上。道家、道教都崇“道”,而“自然”正是“道”最为根本的特性之一,正如五代杜光庭在《道德真经广圣义》一书中指出:“非自然无以明道之性,非虚无无以明道之体,非通生无以明道之用。”所谓“自然”,就是自然而然,用今天的话语来说,就是物事存在与发展的一切根由在其自身,而不是由外在原因决定的。唐代默希子曾在《通玄真经》卷八《自然》篇的题注中对“自然”有一较为明确的解释,他说:“自然,盖道之绝称,不知而然,亦非不然,万物皆然,不得不然,然而自然,非有能然,无所因寄,故曰自然也。”也就是说,在“道”的层面上,“自然”作为“道”的最重要的特性,显示出“道生万物”不仅是不假外力、自然而然的,而且是不得不然的。因此,《淮南子》指出“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世界的变化、社会的发展,在其根本趋势上,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所能够和已经做的一切都是“因其自然而推之”,是遵循着这个世界本身的必然规律的结果。这就是道家、道教“无为”或者“无为而无不为”的真正含义所在。“自然”因此也就具有了“规律”的意义。正是基于“自然”和“道”的这种紧密关系,《老子想尔注》就明确说:“自然,道也。”又说:“自然者,与道同号异体,令更相法,皆共法道也。”[]因而,在道教那里,“与道合真”跟“同于自然”是一个意思,都是道教徒的终极目标所在。
此匾书“清静自然”四字,以“自然”为终极,以“清静”为路径,对于道教思想精华具有提纲挈领之效,是对道教观念的极为精炼的概括。
现今中寺殿前门柱有对联一副:
半老红尘 超脱苦海多自在
一方净土 皈依佛门好逍遥
右联题“张立本先生撰联”,左联题“黄云鸿献,松州萧培筠书,蔡金儒刻”。此联所作时间没有记载,大约当为八九十年代重建中寺时的作品。这一联所表达也是关于黄龙寺作为佛教道场的皈依与拯救意义。
大殿门边也有对联一副:
五谷盈满仓,俱一片微诚,庆黄龙,酬天谢地;
党恩歌大有,志心皈命礼,祝胜会,国泰民安。
其右联题“癸酉年黄龙胜会之吉”,其左联题“松境乾坤等信敬献,张瑞和撰书”。此癸酉年当为1993年。这一联将黄龙庙会和民生、国运联系起来,其境界较之过去要开阔多了,正是黄龙沟信仰与崇拜的精神核心在新的时代的延伸。